我用文字记录了自己的成长过程和人生经历,平凡的人生,没有伟大的事业,也没有恢弘的经历。一些生活中的片段,在别人眼中,也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而对我来说却是难忘的往事。 回忆会让我的思绪沉陷在当时的情景,触动内心的感情, 我希望凭借这些文字,和朋友分享当年的集体记忆。

2021年3月9日星期二

(20) 再见,老师

(后排左起)曾祥发,叶锦荣,卢荣生,关金来,陈海文,罗泚贤,伍楚亮,陈东就,颜平宗,苏承源,陈川正,黄鸿福,冼锦棠,方亚明,徐金辉,欧光明,陈文生,黄家杰 (中排)区健美,朱翠芳,杨美美,陈宝爱,江桂兰,周丽贞,陈彩云,陆彩娟,严绣翠,胡素莉,洪素云,叶玉娇,陈美清,何桂恩 (前排)施玉珍,吴亚凤,陈秀宝,吴雅妹,戴月梅,沈月英,李青年副校长,赖吉粦老师,刘源通校长,曹翠萍,郭有娣,李颖芬,李玉娣,陈万娉。
 

赖吉粦老师担任了我们三年的班主任,像其他老师一样,会比较疼爱成绩优良的学生,他也不例外。那些年,成绩名列前面的大部分是女生,她们乖巧听话,认真学习,有做功课。
在运动方面有特出表现的同学,也会受到老师的留意,而我从来没有拿过一项奖品,尤其是个人项目,往往在初赛就被淘汰了,每次运动会我都是一个旁观者。
小学的时候,每个星期一早上,都会在草场列队,跟随黄裕雄体育老师做早操,上体育课的时候,男女分开活动,我们只是追着一粒足球踢来踢去。除此以外,我就没有参加其他的运动了。
我的学业只属中等,体育也不行,所以不会得到老师青睐,反而因为顽皮而受到他的关注。对于顽皮,好玩和懒散的同学,老师总是谆谆善诱,只是较为严厉。当然,我们都不是坏学生,没有逃学,没有破坏公物,也没有讲粗口和打架。
虽然我是其中一个被他鞭打得最多的学生,但是,我对他没有一点怨恨,毕竟自已的确是犯错才被处罚,心里反而对于这位良师的因材施教十分感恩。到了第三年,我已经很少受到处罚。
后来,赖吉粦老师患了肺病,很多次在上课时间,他交给我两块钱,附上一张字条,吩咐我前往市区的中药店帮他买药,来回步行刚好是一堂课的时间。
当年,金宝有好几家中药店,其中有余仁生,卫生堂,万安堂,广生和以及广元。老师指定去广元购买,我不明白他为何每次都是叫我去买,也不在放学后自己去买。
六年级下半年,我刚学会骑脚踏车,他吩咐江姓同学借用她的脚车让我去买药。那是一辆高大的旧款脚车,当时我的个子还是很矮小,骑上去的时候,双脚不能够同时踩到两边的脚踏板,不过,我还是很自信的骑着去。
坐在脚车上,从学校的斜坡急速的往下飞驰,让我享受到风驰电掣的快感。有一天,我照常骑着脚车,从斜坡的上端出发,顺着油站旁边的大弯拐进大马路。但是,那次速度太快了,一时控制不住,如果强行按制减速,倾斜的脚车势必会滑倒,为了避免冲进左边的大沟渠,我的脚车往前越过了马路的中线,冲到反方向的路段。
幸亏当时马路上没有其他车辆经过,不然,我的小命可不保了。不过,当时我听到在不远的地方,有一辆北下的罗里发出响亮的喇叭声音,也许,他机警的踏下了刹车器,将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。
我几乎被吓到魂飞魄散,经过那一次的教训,以后每次下斜坡的时候,我都连续按多几次刹停器减速。
如果是现在这个年代,教师在上课的时间,吩咐学生跑出校外代买私用物品,肯定是严重触犯教学条规。相信那时也是不被允许的,不过,我乐意帮忙,没有人投诉就没事,幸亏没有发生任何意外。
赖吉粦老师在我们小学毕业那一年结婚,班上的同学都有凑了一点钱作为贺礼。过去三年在他那春风化雨般的教导下,同学们对这位恩师是心存感激的。
不幸的是,两年后,他因病去世了,英年早逝,实在令人悲伤。
小学六年,只是学习生涯里的一小短路程而已,在这短暂的路途中,出现了几位塑造我灵魂的工程师,他们令我敬仰,怀念与感恩,我会永远记住他们。

我的童年故事 (完结篇)
斜坡上面就是骑脚踏车的起点

(19)当年局势

拍摄于2020年1月


每天傍晚,隔壁的刘耀洋货店,都会播放一些流行歌曲。姚苏蓉唱的负心的人不知重播了多少回,反而原唱者汤兰花的歌声比较少。那个年代,同一个时期,可以听到不同的歌星演唱同一首歌曲。
我们店铺前面的长凳总是坐满人,他们一边乘凉谈天,一边观望街道上的行人。那些成年人看了报章新闻,就高谈政治和时势,有时也会讨论脱衣舞孃陈惠珍,在乐宫戏院登台的趣事,我站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。
有时,我对一些话题充满好奇,为了了解详情,晚上的时候,我也学习阅读报纸。前面的商店有订阅南洋商报,堂叔放工也拿回来新明日报,所以,五六年级的时候,有机会阅读两份报纸。
打开报纸之后,我首先看的是电影广告和娱乐新闻,通常香港拍好的电影,一个月之后才在我国上映,在霹雳版看到怡保戏院的广告之后,就知道该部电影不久将会在金宝上映。我是一个超级电影迷,所以连这些琐事都关注。
我对国外新闻也特别有兴趣,先看图片,那个时候的知识水平,只能吸收到新闻表面的报道,对它们内容的背景却是一知半解。从小就喜欢看报纸,让我有机会获得一些课本以外的知识。
六十年代,最常见的新闻是有关越南战争的进展,美军伤亡严重,国内很多群众举行反战示威活动,当时的总统约翰逊面对压力。以色列被几个阿拉伯国家围攻,最后却胜利了。
甘地夫人是印度的总理,在我那个年龄,首次看到女人被推选为国家领袖,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。后来,梅厄夫人出任以色列总理,我也不觉得奇怪了。
印尼发生政变,苏哈多推翻了原任总统苏卡诺,期间也发生了血腥的排华暴动,在报张上的一些照片令人不寒而栗。
当年,在局势紧张的气氛之下,我国的羽球队击败印尼队赢得汤姆士杯,当局为了庆祝胜利,以及表扬夺冠的选手,安排他们乘车从北到南,穿越沿途市镇。
经过金宝的时候,选手们站在开篷车上面扶着奖杯,齐集在务边街夹道欢迎的群众,向他们挥手欢呼,众选手之中,我只记得陳奕芳和伍文美。往后几年,我也在电视观赏过伍文美和古那兰合作双打的比赛。

那个年代,中国发动了文化大革命,导致社会动荡,虽然成功试爆了原子弹和氢气弹,但是经济低落,各地民不聊生,想到我的姑妈两年前回到家乡,那个时候受尽苦难。
我们是从前往大陆探亲的人回来获知,原来当年乡下的人,以为姑妈在南洋存到很多钱,一直写信以亲情为由怂恿她回去,知道事与愿违之后,对她的态度也完全改变了。
回到去之后,由于亲人屋子窄小,她被安排蜗居在猪寮的旁边,得知这样的消息,我们深感锥心之痛。我兄长辍学之后,母亲还每隔一段时间寄钱给姑妈,虽然我们也是经济拮据,但是,还不忘回报当年她收留养育之恩。
她去逝之后,其家人还冒名继续向我们诉苦索款,我们后来才知道,实在令人气愤。 
脱衣舞孃陈惠珍在乐宫戏院登台

2021年3月8日星期一

(18) 电话亭的钱箱



金宝市区有两座公共电话亭,一座位于乐宫戏院对面饮冰室旁边,另一座是在务边街第一排店铺和路口之间。每次周末都会有很多人排队打电话,通常星期日晚上九点过后电话亭就没有人。
有一次我经过电话亭,刚好电讯局的员工正在卸下钱箱收钱,我好奇的站在旁边观看,让我不经意的发现到钱箱竟然不是密封的,它的后面上端有一道宽约一公分缝隙。
我看过黑玫瑰,女杀手和妙手神偷这些电影,脑子萌起了一个坏的念头。
于是,我选择在星期日的晚上,前往务边街电话亭,检查一下整个箱子是否有漏洞。那边比较偏僻,通常九点钟过后很少人打电话,因为大部分的常客都知道,这个时候钱箱已经满了,硬币再也塞不进去。
箱子后面的空间虽然窄小,但是我还可以把手掌伸进去,手指也可以触摸到缝隙里紧塞的硬币,只要能够将一枚拉出来,其他的就会松散,我用手指转动,也用一支铁钉推挖,首枚钱币就掉了出来。
过程很费时,我只能用一只手活动,因为电话亭是透明的,我另一只手拿着话筒假装打电话,还要留意四周是否有人。
第一次出手就成功,获得块多钱,那一瞬间,忽然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天才,足以媲美电影中那个侠盗黑玫瑰。雕虫小技竟然令我产生一股成就感,顿时有一点飘飘然。
接下来,我每个星期都会去试一下运气,每次多多少少都有收获。如果是现在这个年代,那个箱子简直就可以被当着是我的ATM提款机。
其实我心里也很矛盾,因为这是偷窃行为,是犯法的,如果被人发现,后果不堪设想。罪恶感、成就感和金钱的诱惑,一直在我心里交织着,不知道那些铤而走险的匪徒,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态?
干了两个月,矛盾的心情越来越强烈,我一直犹豫是否要继续我的手技,但是,最终还是照常前往电话亭。直到最后那一次,出乎我预料,钱箱后面的缝隙竟然被铁片封死了。
我思考片刻,随即前往另外一座电话亭,情况也一样,这意味着有关方面已经知道有些钱被偷走了,顿时感觉不妙,背脊泛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,于是立刻拔足逃离。
要是前一阵子他们採取不打草惊蛇的方法,派人在暗中监视,埋伏等待干案的人,在人赃并获的情况下捉人,那我就完蛋了,我很庆幸他们没有这样做。
接下来的一段日子,在我脑海中时常出现电影中的一幕,一个逃走的窃匪被凶悍的警察逮捕了,戴上手铐再推上警车,最后还被判坐牢。
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,虽然没有被咬,心理还是有阴影,有一段很长的时间,我不敢走近电话亭。
也许,是我做贼心虚,他们根本就没有发觉,只是刚好在那个时候换了一个新款的钱箱而已。
无论如何,这一件事让我得到一个教训,做犯法的事,不是被捕才会得到惩罚,就算没有失手也要付出代价。不义之财很快就被消费了,但是,精神上的背负,却需要很长的时间才会消失。

(17)街头卖药人



我住在市区,时常有机会看到不同的卖艺人,在街头表演功夫,他们来自各地,到了金宝,通常会在巴刹街或者安邦街开档。
巴刹街是信友酒庄和新荣源杂货店之间的马路,这里通往巴刹,早上街道喧哗,晚上却很寂静,路旁有三间洋货小店,对面只有一家贩卖香烟的档口,档主也是我们的住客。
另外一个地点在安邦街,那边有很多食档,晚上很热闹,有金宝各种著名的美食,比如老鼠粉,炒粿条,猪肠粉,鱿鱼蕹菜,猪杂粥,罗米饭等等。
通常卖艺人会在晚上七点多开档,两三个伙伴,一轮清脆的铜锣声打响之后,观众就会陆续而来,最后形成人墙把摊档围住。四周人头攒动,我和其他小孩子都挤到前面,蹲着或席地而坐。
未表演之前,他们先介绍自己是学武的人,因练武时常受伤,需要药物治疗。他们自制的药物很有成效,打算以大众化的价钱售卖,与有缘人分享。
他们滔滔不绝的讲述药物功效,有时会一唱一和,强调这些药物是根据独门秘方提炼,其中有药膏,药油和药酒,有的说药方是祖转的,有的说由某某师傅传授,有的说古代太医遗留的。
一些药物被说得几乎能医百病,不论伤风咳嗽,头疼肚痛,刀伤虫咬,腰酸骨痛,跌打内伤,任何病痛都能医治。有的说服用药酒,有病能医病,没病也能当作调养身体的保健品。
我相信它们有一些特定的功效,但是,过分的吹擂实在令人怀疑,如果说连清朝宫廷都用过就未免太夸张了。
不同的卖艺人有不同的技艺表演,其中有的舞动刀枪,手掌劈砖头,躺卧玻璃片,手抓热铁链,毒蛇咬手腕,最后表演者露出痛苦的神情,向观众展示受伤或者红肿的部位,助手帮他敷上售卖的药物,过了不久,他就没事了。这些表演,让观众见证药物的成效和用法,现场示范对促销很有作用。
在这个时候,一两个观众掏钱购买,就会引发羊群效应,接着下来就有很多人跟进。一般的售价是每瓶两块钱,买多有送。一个晚上有两轮表演,生意好的话会有整百块钱的收入。不知道那些人购买是因为相信药效,还是同情受伤的卖艺人。
有一次,我看到几个人开档卖药,敲打铜锣的女孩竟然是我的一位同学,她发现到我望着她,开始时显得腼腆,后来就没事了。
散场后,我走过去和她交谈,卖药的是他的父亲,那天有伙计生病,她出来顶替。平时家人不让她出来,要留在家里温习功课,还对她说女孩子不适宜在街上抛头露面,长大以后不要继承这样的职业。当时我年纪小,也不懂得如何回应。
社会的进步,淘汰了很多传统的行业,现在已经看不到这样的街头卖药人。

2021年3月7日星期日

(16) 有钱人的生活


 

我们有一位远房亲戚,称为堂伯,大约七十岁,和先父是同乡。当年姑妈耕种的地方就是他的,可以说是亲戚之中生活条件最好,在我们艰苦的时候,也接受过他的救济。当年我们住在芭尾,他住在安顺的另一端。
他多番叮咛,要我每次在学校放假的时候,去他那儿住宿。他们夫妇有八个孩子,家里非常热闹,最小的和我同龄。在他们家里度假,堂伯母虚寒问暖,无微不至,还给我零用钱,令我感觉到自己好像是他们家庭的一份子。
堂伯是一家药材店的东主,虽然不是富豪,但是,住在他家里,足以让我体验到有钱人的生活。
在他们独立式的住宅里,我第一次触摸到电唱机,电视机和电冰箱,第一次用有抽水马桶的厕所,第一次吃牛油和果酱搽面包,这些都是我在金宝可望不可及的东西。
小时候在乡下,每天在家里吃的早餐只有白粥,面条,米粉或者饼干。无知的我,总以为牛油面包是洋人的食物,尤其是摆放在冰厨里售卖的牛油,以及有包装的面包,价钱必定昂贵。
在金宝,我们很多人挤在利仙的旁门,才能够看到电视,在这里却可以舒服的坐在椅子上观赏,真是莫大的享受。
有时候我们跑去堂伯的店铺,晚上他让我们一起坐上三轮车回家,那是多么开心的事。
当年三轮车是安顺普遍的交通工具,经济又方便,常年都可以看到它们穿梭于大街小巷之中,不过,现在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。
学校假期结束,我回到金宝,重新过着原本的生活,像是从天堂回到人间。曾几何时,我常在想,幸福和快乐的确是可以用金钱换取得到,希望将来自己也可以过着有钱人的生活,不过,这样的梦想太遥远了。
虽然当时的生活比起以前好得多,至少三餐温饱,不过还是有所欠缺。我们寄居在堂叔的家里,母亲交了伙食费已经所剩无几,所以我只有很少的零用钱。我曾经天真的幻想,某一天,阿拉丁灯神也把钱撒落在我眼前。
我经过巴刹,杂货店或者在街上行走的时候,都会习惯性的往地上张望,看看是否会拾到钱。
街上的店铺前面有一道沟渠,从街头通往街尾,连接横贯的深沟,它们将废水和雨水输往格兰芝河。当年马路还没有扩建,街道两边的沟渠是露天的。
每次下大雨过后,我都会拿着一根小树枝,沿着沟渠行走,希望找到一些钱,名副其实的找钱。这个时候,全部垃圾和脏水都会被雨水冲走,只剩下一些铁钉和螺丝等废弃金属留在沟缝里,我从街头到街尾走一趟,必定能够在沟渠里拾到几枚硬币,每一次都有斩获。
然而,好景不常在,后来多次空手而返,原来我的行动被其他小孩发觉了,他们在大雨还未停止的时候就出发,我不想淋雨抢先,财路也因此断了。
不管那一个年代的社会,有钱找的地方,就有竞争,这是现实。 

(15) 惩罚性恶作剧


 

后巷很少行人,车辆也不能进入,其他店铺的后门通常都是关闭的,我们那一间因为住客多,白天只是掩盖,除了中午,大部分的时间阳光照射不到,阴凉的后巷成为我们玩耍的小天地。店铺里一部分的废水会流到后巷的沟渠,小时候,我们会在天黑后蹲在这里大便。
每天下午三点过后,有不同的流动小贩,挑着茶果糖水等东西沿着小巷叫卖。这段时间,后院已经有很多人在等侯冲凉,同时有人聚赌,左邻右舍的人也会过来,所以,小贩到了我们那里,必定有很多人光顾。
通常有汽车停放在外面的马路,某一天,竟然有一辆汽车将巷口塞住了,导致挑担子的小贩不能够进来,虽然附近还有空位,也许车主为了方便舍远取近,一般人都不会这样泊车。
这一条横街,两侧的店铺有利仙冷藏,惠群布荘,兴业银行和合众银行,那个车主应该是去了银行。如果是短暂的停留,情有可原,但是,他停放得确实太久,造成其他人进出不便而引发了众怒。
为了惩罚那位脑残的车主,我们去到垃圾槽,找了六七块女人丢弃的卫生棉,将它们打开挂在他的车辆四周。女人通常会将它们存放在盒子里,一并拿去垃圾槽丢掉。以前的卫生棉体积比较大,我们小孩子称这些东西为Batman,中文读音。
回想起来,其实当时的恶作剧也很脑残。
车主回来的时候,看到那样的场景,顿时目瞪口呆,接着大发雷霆,询问围观的人是谁干的。每个人都异口同声的说没有看到,大家都很有默契,就是要教训他,等着看他精神受虐的样子。最后,他唯有无奈的将这些肮脏东西清理掉,怒气冲冲的开车离去。
我猜想,这件事会令他终生难忘,我们也一样。

以前,金宝有一位疯颠的妇女,大约三十多岁,穿着一身邋遢的衣服,蓬头垢面,整天挽着一个袋子,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。有时会喃喃自语,有时会见人就骂,不知道她过去经历了什么事情,造成这样的精神状态,镇里的人称她为金宝女侠。
有一次,她又神经发作,在走廊指手画脚,忽然向身边的人吐口水,刚好吐到我同伴的脸上,他很生气,激发了一个邪恶的念头,打算在晚上点燃炮竹吓她一顿。
疯妇无家可归,晚上露宿在兴业银行门前走廊的一个角落。我们到了现场,见她搂缩着身体睡着了,看到那种情况,顿时萌起恻隐之心,大家都不愿意点燃炮竹。
没想到我们的那位同伴还是心有不甘,突然把她身边高叠的纸箱推倒,里面存放着她的家当。她被惊醒了,凶狠的破口大骂。昏暗中望着她可怜的身影,我真后悔跟着去,同伴被我们痛骂了一顿。
务边街的商店很早关门,夜很宁静,晚上经过的车辆也不多。也有一些印籍流浪汉在其他的走廊露宿。当晚,我们原本打算用炮竹去吓他们,后来也没有去了,从那天开始,我们再也没有玩这样的恶作剧。

2021年3月6日星期六

(14) 炮竹恶作剧


 

金宝有很多会馆,将近清明的时候,他们都会举办拜祭仪式,这是所谓的春祭。通常我们参加古冈州和南番顺的活动。早上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登上灵车,前往义山的总坟,那是一辆出殡用来载棺材的车辆。
乡团会长和理事们都有参加,隆重的拜祭仪式过后,我们在现场可以吃到一些水果和烧肉,过后就回到会馆享用午餐,每个人还分到一个红包。有的吃也有钱拿,当然是小孩子的最爱。
元宵节很多会馆都会燃放鞭炮,傍晚七点钟的时候,几家会馆会不约而同的开始燃放。工作人员在楼上安放了像水槽的金属板块,伸展到窗口外面,楼板上放满一萝萝连接的红炮,然后像机关枪的子弹那样推出来,吊在半空的炮竹一直烧个不停,通常是两排或者三排一起燃放,连串声响震耳欲聋。
金宝大部分的会馆坐落于务边街,浓浓的烟雾笼罩着整条街道,围观的群众很多,南下的车辆,都会被疏导至戏院街绕道而过。
放鞭炮的时间至少超过一个小时,直到最后那一卷电光炮发出轰然巨响才结束。这时候地上的红色碎纸已经高及大腿,我和同伴们跑过去捡拾未被点燃的炮竹。
红炮的爆炸声比一般的花炮响亮,有了这些免费的炮竹,我们就有各种玩法了,不过,都是一些恶作剧,现在想起来,当年的顽皮行为实在太过分了。
我们有新玩意,就是把烟纸包扭在炮竹的燃芯前端,点燃之后,它会延迟三四十秒才爆炸,就好像计时炸弹一样。
晚上九点多,几家戏院同时散场,街上行人如过江之鲫,商店开始慢慢熄灯,我们点燃了这些特制的炮竹,将它们丢在路边的车底下。在毫无预警之下,路过的人都被突然的爆炸声吓得跳起来,我们在远处观看,享受虐待狂的快感,十分过瘾。
除了玩炮竹,有时候,我们将几张冥纸放进一个别人丢弃的钱包,把它弄得胀满,置放在马路边等人捡拾。
不同的人发现钱包有不同的反应,有些人会即刻拾起来打开,有些人先把它放进袋里,有些人踢了几下,环顾四周才拾起,有些人叫小孩子拾起,有些人拾起遮盖住,走到一个角落才打开,真是人生百态。
最后当然是空欢喜一场,把它扔掉。我们假装若无其事的走过,看到他们的动作和表情,忍不住暗里偷笑。

晚上,我们沿着黑暗的后巷一路走下去,看到那一家的厕所有灯光,就悄悄的点燃一枚炮竹,丢在粪桶的旁边,呯的一声巨响之后,会听到里面的人咆哮臭骂,我们拔腿而逃。顽童心态,只贪好玩,没有顾及别人的感受,也没有想到后果。
玩了几次,上得山多终遇虎,结果我们中了埋伏。那一天晚上,我们照常行动,点燃了炮竹正想离开的时候,屋子的后门忽然打开,一个女人冲了出来,捉住了我们其中一个同伴,大声责骂,他哭丧着脸向她求饶,结果被狠狠的盖了两巴掌才放行,我们眼瞪瞪看着他被打也爱莫能助。
遗憾的是,过后我们并没有从那次事件得到教训,还是到处继续进行我们的恶作剧。
长大之后,回想当年那些恶劣的行为,是多么的缺德,挨揍也是咎由自取,罪有应得。也许,当时就是一般人口中的野孩子,不知道德为何物,这是缺乏教养中成长应付的代价。 

(13) 坐车去医院



小时候,我有乘坐过巴士,却没有机会乘坐汽车,很想体验一下。
金宝的医院建立在山丘上,普通人要上去看病很不方便,于是,医院有安排一辆吉普车载送公众人士。当局在山脚下设立了一座候车亭,每一个小时行驶一趟。不论有没有乘客,司机都会准时开车。
当我知道有这项便利的时候,就和同伴去尝试一下坐车的滋味。其实,路程只有几分钟而已,但是坐上去也算是体验过了。
上到去之后,就到处走走,在走廊外面参观病房,时间到了又跑回上车,我们就是这样乘坐了好几趟。
有一次,当我们要下山的时候,刚好有一辆救伤车停放在前面,司机把吉普车退去另一个地方,没料到他竟然大意的退到斜坡的边缘,虽然是有惊无险,却吓得车上的乘客大声叫喊,自此以后,我们再也没有上去了。

• 校外活动 
在学校要受到校规的约束,放学之后就是海阔天空了。我曾经偷偷的跟随大人去瀑布玩水,有时去废矿湖或者水塘捉鱼,有时去华隆新村偷採红毛丹,有时去郊外的胶园里,或者锺森花园的游泳池玩水。
这些都是危险的活动,任何一个长辈,都不会允许家里的小孩子去这些地方。但是我就是那么肆无忌惮的去游玩。令我最担心的只是衣服被大雨淋湿,或者衣裤留下污泥,回到家里过不了关而受到处罚。
我的堂叔是一位和蔼的好好先生,从来没有责骂过我。他们夫妇有一子一女,当年还愿意收留我们,感恩。
通常堂婶管教我,顽皮的时候她也会鞭打我,但是,不会太过严厉,因为不想被别人误会我受到虐待。
月底的时候,母亲回来,她听到堂婶的投诉后也会鞭打我,接着就是一把眼泪的责骂我,说我没有好好读书,不争气,辜负了她。。。。当时,我也很伤心,不过,没过多久就忘记了。

• 骑脚车兜风 
小学的时候,阿生是我要好的同学,他有一辆脚车。曾经有一段时期,每天晚上他都会来找我一起出去玩。他载着我到处兜来兜去,从华隆新村前往爱斯顿新村,从戏院街的街头到街尾,一个晚上来来回回的兜了好多次。
有时他握住车把,将双脚缩起来放在上管,由我踩脚踏。有时我捉住坐垫,在后面跳上又跳下,玩的不亦乐乎。戏院街车辆比较少,而且街道明亮,我们可以放任的在大街飞驰,在横街窜来窜去。童年不知天高地厚,不懂潜在的危险,就是喜欢这样刺激的玩意。
在学校外面的活动,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,若是有人向老师告密,就算没有受到处罚,也会受到训话,所以,只能够和几个知心好友分享这些乐趣。
五十多年前,我们是两小无猜的同窗,中学毕业之后各奔前程,再见面时已历尽风霜。过去十年,我们都有密切联系,实在难能可贵。其他几位当年小学的伙伴有海文,光明和老叶,现在都已经失去联系了。 

2021年3月5日星期五

(12) 金睛火眼


 

记得小时候,曾经看过一部漫画书,主角被坏人绑住在猛烈的阳光底下暴晒,因为眼睛长期对着太阳,因而炼成了一对有特异功能的火眼。
后来他用眼睛发出功力直射绳子,把它烧断后就脱绑了。和坏人决斗的时候,还用火眼杀了对方。当时幼稚无知的我,竟然也傻兮兮的去练这门功夫,不知道眼膜被紫外线伤害到什么程度。
我阅读西游记,发现到原来孙悟空也有一双金睛火眼。不过,他是在太上老君的火炉里面炼成的,望着太阳根本是错误的方法,想起以前相信漫画书,真的很傻。
班上一位欧姓同学,来自双溪古月,看来他家境不错,时常买漫画书,每一期的“地球先锋号”都没有错过,他带去学校让我们阅读。他也是我的死党好友,不过上了中学之后我们分班了。
当年,金宝有好几家书店,其中有启明,荣发,文光,植桂卿,谢君记和锦记。小时候,我时常去锦记书店看漫画和电影杂志,东主友善随和,各类书籍任由顾客翻阅,走廊站满了人群。那时他们只有半间店位,后来才迁往金陵酒家的对面,经营至今,现在的店面只是售卖报纸,文具和零食。

• 大树头 
矮仔铺和东兴桥之间有几棵大榕树,这个地区称为大树头,整片地方很阴凉。小时候,我每次都是在大树下理发,剪一次只需三角钱,这里的档口不但价钱便宜,还有很多连环图书,俗称公仔书,大树根上面时常都坐满人。
附近有很多印度人,一大群人坐在档口前面喝椰花酒,有的喝醉了睡在地上,有的大吵大闹,甚至跌跌撞撞的走去马路。
另外,也有几组人围坐着打牌,很多旁观者,非常热闹。我看了很久,也不知道他们玩什么,他们手上拿很多张牌,轮流打出,有时出一张,有时很多张,有时没有出,最先出完牌的就赢了。
那个年代,我从来没接触过锄大地这种赌博,往后的日子,也没有看到华人社会有这样的玩法。近年很流行,我孤陋寡闻,还以为是新玩意,原来印度友族几十年前已经开始玩了。
如今,矮仔铺,东兴桥和大树头都已经走入了历史,河流改道,附近的冷藏货仓和数排板屋都被拆了。站在那里,只能遥望另一端的金宝古庙,拼凑出往日的情怀。

• 明心宝鉴 
过了东兴桥头,右边有一排板屋,里面有一位七旬老人,晚上免费教课,学生只需要自费买一本书,就可以上两个小时的课,一周两次。
我原本以为是一般的中文补习,听说是免费的就参加了。进去才知道这是一家私塾,里面的桌子和板凳都很老旧,有二十多位学生,年纪都比我大,他教导的是一本名为“明心宝鉴”的古文,内容教人行善积德,超出一般小学生的吸收能力,而且是以广东话诵读。
我看了一页觉得很枯燥就想离开,但是老人吩咐我坐下听书,他认真地讲解,我也尽量用心的听。下课后,他竟把书本免费送给我,叮嘱我下次记得前往,为了回报他赠书的苦心,我上了几次课,后来听说他生病要休养,我再也没去了,可惜后来那本书在搬迁时丢弃了。
他真伟大,为了传承中华文化给下一代,不惜花费自己的时间与金钱教导学生,那种不求回报的精神令人钦佩。
 
矮仔铺这一排百年老店已经在2012年被一场大火烧毁了。

(11) 广播电台



小学的时候要学唱校歌,当我看到歌词里面有一句“金宝山巍巍,霹雳河泱泱”的时候,就感觉不对。因为我只有在安顺看过霹雳河,它根本没有流过金宝,而且距离还很远。
站在培元校园里的任何一个地方,都望不到霹雳河,第二句根本是为了配合第一句而硬加上去,没有反映现实。
也许是歌曲的作词人很有名气,其他人难以提出异议。我和音乐老师说起我的意见,但是忘记了她的回应。即成的事实,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接受,时过境迁,有异议也无补于事。
这首歌旋律很激昂,至今唱了几十年,培元的校友基于对于母校的热爱,也许会认为我吹毛求疵。

我们隔壁的商店,每天都播放流行歌曲,当时的电唱机採用黑胶唱片,最常播放的有:朱江的往日的旧梦,秦淮的阿兰娜,黄清元的苦酒满杯,还有郑君绵的粤语歌曲行快的啦喂,英文歌曲大多是披头四的作品,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大锣大鼓的戏剧唱腔。到了七十年代,北京唱片和快乐唱片两家商店才开始售卖卡式录音带。
每天傍晚五点,大部分的人都在这个时候准备开饭,会听到丽的呼声播放的李大傻讲故事。他以生动的广东话开讲,半个钟头里面,大家静静的围着一个小箱子听故事,可以说是那个时代最普遍的娱乐。
他每次的开场白都是: 上一次,就系讲到.....,他所讲的神雕侠侣和鬼才伦文叙,令我听得如痴如醉。
四年级的时候,我也是从丽的呼声广播电台,听到有关新加坡退出马来西亚的消息。一群大人在收音机前议论纷纷,我对时局一知半解,只感觉到那是一件大新闻。

吃了晚餐过后,我要在七点钟之前,赶往利仙冷藏店铺的旁门,霸个好位置。这个地方就在仔记蛋茶档的对面,这里有我们附近唯一可以看到的电视机。
七点钟开始,会播放我们所期待的节目。在铁闸外面,十多个小孩子分别蹲着站着,迟来的还要站在汽水箱子上面,在四十五度的位置,挤着观看电视播放的节目。
那些年,我们观看的是: Samurai, Ultraman, Gigantor, Man from UNCLE 以及Donny and Osman 等节目。
当年的华文电视节目似乎只有一项而已,那就是黎明,韩英,黄河以及海洋主演的四喜临门 Empat Sekawan。他们以各种方言交流,演出一部半个小时的单元剧,通常很迟才播放,我们很少机会看到。
真羡慕屋子里面的两位少爷,他们舒服的坐在沙发上观赏。我们不能够吵闹,不然,他们会把木门关上。
我再次提醒自已,不要埋怨什么,有钱人和穷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,这是现实,必须接受。

2021年3月4日星期四

(10) 六十年代电影


 

金宝有四家戏院,通常一部电影会放映四天,每天四场,每部电影放映之前,都会在戏院外面展示海报和剧照,而且会到处派放传单。我住在市区,每隔两天都会捡视各家戏院,对于每部电影的排期了如指掌。
其他同龄孩子,要家人陪伴,或者在儿童节才有免费电影看,而我的机会却多的是。
小时候,不受管教,我几乎每个星期都看两三次电影。因为我是儿童,有“家人”携带就不用买票。开始的时候,我站在戏院的入口处,厚着脸皮恳求陌生人带我入场。后来,我看到有人进去的时候,干脆拉着他们的衣角伺机跟着走。
其实,我时常出现,检票人员知道我不是这些进场观众的孩子,她们只是不管而已。通常我会去丽士和乐宫这两家戏院,大华和中山比较严格,我难以闯关。
进到里面的时候,正在播放预告片或者广告,没有票不需要人带路。电影首映的那一天,七点钟那一场通常会满座,我只能坐在中间的走廊,不然的话,有空位就可以坐上去。
当时港产电影的内容没有什么深度,我那个年龄看什么戏都明白,自然成了一个标准的电影迷。看电影是一种享受,让我们在被限制的生活里,体会到不设限制的想象。
我没有错过邵氏出品的任何一部电影,王羽罗烈的武侠片,凌波李箐的黄梅调,何莉莉胡燕妮的时装片,我都观赏过。大醉侠,金燕子,独臂刀和西游记我看了三次。
王羽是我童年的偶像,他的首部电影虎侠歼仇是黑白的。大刺客傲然屹立,正义凛然的形象让我神往。
金燕子戏里王羽穿着一身白衣,开场的时候,饰演江湖侠客的他慢慢走过,背景的那一首诗词 “萧然一剑天涯路,鹏飞江湖….” 我背得烂熟。临终时他身受重伤,肚子里的肠都被挖了出来,那种血腥场面是张徹导演的典型杰作。
看了独臂刀这部电影之后,我在家里的后院,也拿着砍柴刀挥来挥去,模仿戏里主角的动作,希望能够学习到他的武功。结果,被我堂婶大骂一顿。
王羽拍过独臂拳王和独臂刀大战盲侠之后,就少有佳作了,后来邵氏力捧的姜大卫,汪禹和陈观泰等人,都无法取代我心目中的这位英雄偶像。
另一方面,粤语武侠片如仙鹤神针,六指琴魔和如来神掌,我更是追了一集又一集。万佛朝宗,火云邪神和七旋斩这些称号,简直是毕生难忘。
陈宝珠,萧芳芳,吕奇和胡枫也曾经风靡一时。
那些年,我不但沉迷电影,还时常去书店翻看娱乐画报,南国电影等杂志,我做学校功课都没有那么勤力。
每当一部电影要落画的时候,晚上戏院的工作人员,会前往市区各地更换海报,我试过几次等待他们,将旧的海报送给我。其中一张有王羽的,我如获异宝。不过,在我上中学的那一年,大扫除的时候,平时收集到的海报和电影街招,全部被丢掉了。
小时候,我还收集了许多印制品,包括雀巢牛奶罐的包装纸,它们印有蝴蝶,小鸟和鱼的图样。另外有各种香烟盒子,555,Lucky,Consulate, Matterhorn,骑马开枪,电筒,白马,海军等品牌现在已不复见了。
独臂刀大战盲侠

(9)被老师处罚


 

以前,我的生活圈子很小,内心很封闭,来到金宝之后,居家环境很热闹,我逐渐活泼开朗起来。进入培元小学之后,很快的就和几位志同道合的同学融洽相交,成为班上爱说话的活跃分子,时常在课室里一起追赶跑跳。
不过,每次吵闹的时候,被班上的纠察员抄名,我们就会遭到老师处罚。我很讨厌他们,尤其是讲方言要被罚款,我那一丁点儿的零用钱都没了。就好像小偷永远都不能反击警察那样,真的很无奈。
不守纪律,衣服不整齐,没有做完功课,或者被投诉在校外有不良行为,都是被处罚的原因,通常是以藤条鞭打手掌,有时则鞭打屁股。四五年级我时常被赖吉粦老师处罚,已经记不起被鞭打了多少次。
同学被鞭打的时候,有的不哼一声,表现得很坚强,有的则是擦着手掌或者揉着眼睛走回去座位。
有一位叶姓同学,被打的时候总是把手缩回,手掌被打中的时候,他就会哇的一声大叫,怒视老师。第二次被打的时候,他立即滚在地上嚎啕大哭,老师见状就不再继续打了。这伎俩屡试不爽,虽然他是我要好的同学,不过,我很不屑他这样的行为,太窝囊了。
我被打的时候,无论多疼都没有哭,我也要表现得刚强,像一个有泪不轻弹的男子汉。但是,这位老师每次都使用他的杀手锏,刺破我的要害。
他看到我满面不驯的样子,严厉的训斥我一顿,然后转用温和的语气,语重心长的向我劝说:“要专心读书,要做一个有用的人,不要辜负你的母亲,她省吃省穿,含辛茹苦。。。。。。吧啦吧啦”,听到他提起我的母亲和家庭的时候,我就会情不自禁的热泪盈眶,那正是我的软肋。
孙悟空最怕听到唐三藏念紧箍咒,每一句咒语都会缩紧他的头环,令他痛不欲生。而我最怕听到就是老师这番训话,每一句都针针到肉,刺得我好痛。
我尽量不要哭,最终还是忍不住以致泪如雨下,这个时候,我会慢慢挪动身体转向黑板,因为不想让同学们看到我哭泣的丑态。但是,当我拿起手帕的时候,他们就知道我挺不住了。
我低着头走回座位,看似有忏悔之意。然而,本性难移,顽皮好动的我还是时常犯错被处罚。
其实,我的内心很脆弱,不驯的外表也许只是在掩饰自卑,胡闹也许为了引起注意,老师似乎早已洞悉而准备了绝招。
晚上我想到母亲的时候,总会情不自禁的流眼泪,睡觉的时候,枕头左边湿了,就转身面向右边,两边都湿透,就把它翻过来。
当年母亲在胶园摔跤的那一幕,时常在我脑海中出现,成为我童年的阴影。
那一次,收完胶汁之后开始下雨,母亲挑着两桶胶汁匆忙赶路,还不时回头看我是否有跟上,她一不小心被树根绊倒了,两桶胶汁全都倾倒在地上。当时她那绝望哀伤的眼神,令我惊慌失措。脚伤造成她在往后的日子跛足步行,也永远是我心中的痛。
其实我也想乖乖听话,但是逍遥玩乐更开心,我也想专心读书,但是其他的活动更有趣,我也想考第一名,但是我的智商没有别人那么高。无论如何,我走自己的路,难道成绩不好将来就没有出路吗? 

(8)培元小学第一天


 

从安顺转校到金宝,我进入培元小学就读四年级。开学的第一天,刚进入新的环境,望着全部陌生的面孔,作为一位新人,心里有一点不自在。
班主任赖吉粦老师拿着我的转校文件,看了我的资料,叫我站起来,说出名字并自我介绍。
我环顾四周,说道:“我的名字叫徐金辉,住在戏院街,来自安顺”
老师望着我:“再念一次”,
我楞了一下,他的表情有一点怪!于是我重复:“徐金辉”
老师提高桑音:“再念一次你的名字,徐。。。什么?”
天啊!到底那里出错?再重复还不是一样?我心慌了,懵懵的看着他,细声回答:“我,我。。不知道。。”
老师张大了眼睛,笑着走过来,说道:“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念错?你的名字是 Xu Jin Fei,为什么念 Xu Jin Hui”
然后摸了一下我的头,开玩笑的说:“白痴才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啊!”,我看到一些同学窃窃细语。
当时我很难堪,也十分不解,名字是以前一年级的时候老师教的,其他老师也是这样念,为什么新老师有不同的读音?我如何说得清楚?从那天起,同学们就以新的发音唤我名字,有两三个家伙还在讨论“痴”字怎样写。
也许,以后同学们只会记得,在四年级的时候,认识到我这位新的插班生和一个新的字眼,而我对这件事却终生难忘。
我时常去书店,站在走廊阅读连环故事书和电影杂志。有一次,我走进了文光书局,里面有很多中文字典,我翻查了几本,终于发现到“辉”字华语只有一个读音,也就是Hui,我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了。
但是,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,我想了很久,也不知该如何去向老师纠正他的错误,毕竟他是老师,而我只是一名小学生。
后来,我还是提起勇气,在单独的情况下向他说了,当时他不加思索的回应:“其实两个读音都可以”,我心里很诧异,虽然不苟同,不过还是认为老师说了算,而且大家已经习惯了这个读音。
其实,念 Fei 也不错!鸿雁几许今飞? 他日海阔天空任飞翔。
现在想一想,当年我爸爸替我安这个名字,也许希望我有一个金碧辉煌的人生,然而,我此生却平庸无奇,平淡如水,我不在意,却不知他是否失望? 

2021年3月2日星期二

(7) 重返金宝


 

接近开学的时候,我们兄弟俩被送往金宝,寄居在堂叔婶的家,1965年我进入培元小学念四年级。此时,我母亲已经没有割胶,她转职当女佣。
过去几年多次迁居,我住过新村,菜园和不同的胶园。这一次重返故土,住在市镇中心,展开我另一轮新生活,我在这里居住了七年,念中四的时候才迁往鸿展园。
金宝大街两边每一排建筑都有十间店铺,我住在戏院街其中一间,谭富牙科和人人布荘各占建筑前座的一半,这个地方既是目前万能万字票的营业地点。
整排商店左起是利仙冷藏,新光五金和霸打鞋店,我们的右边是刘耀洋货,荣生洋货,华生洋货,余仁生药店,德兴瓷器和华丽布荘。目前,除了老字号余仁生,其他的商号已经消失了。
这些两层的店屋面积寛大,一般楼下前座是商店,后座和楼上是住家。我们那一座有八户人家,一些租户整家人同住一间房。每一间房子都是木板相隔,上面是空的,说话大声一点隔壁都听到。
晚上,出外工作的人都回到家的时候,全部住客大约有五十多个人,一座店屋有这样多人口,是其他地方罕见的。家庭成员较多的男丁,要将帆布床摆放在走廊才能睡觉。
每个家庭都有很多个孩子,我长大之后曾经想过一个问题,在这么拥挤的地方,大人如何制造出那么多的生命?
楼上和楼下都有共用的厨房,每一户人家都有各自的碗橱和灶炉,不过,整座店屋只有一间浴室和厕所。每个人冲凉都要等候,老人提了一桶热水就可优先,几乎每天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多,浴室里面都是有人的。
煮食是用烧柴的方式,因此四周的墙壁都被曛得乌黑。楼上的住户要用水的时候,如果水力不足,就会大声叫喊楼下的人暂时关上水龙头。七十年代,邵氏电影七十二家房客也有出现这样的一幕。
天井是每户人家梳洗的地方,常年潮湿易长青苔,因为堂婶是包租婆,我的工作是每个星期刷洗那块空地。
当年的厕所没有抽水设备,所以到了晚上粪桶都是满满的。午夜时分,倒粪便的工人在后巷工作的时候,往往会大发牢骚。
我念小学的时候,通常和其他小孩集体冲凉,我们尽量不用屋内的厕所,傍晚过后才在黑巷里的沟渠解决。
那几年,几乎每天下午都有人在后院赌博,左邻右舍的孩子也来参与,新年期间赌钱,中秋节赌蜡烛,平时赌的是公仔纸和玻璃珠。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,让我从小就学习到扑克牌的各样玩法。
金宝原本是我出生的地方,当年父亲去世后我们才离开。以前居住的木屋,位于东兴桥头右边约四百米的废矿地。当时年纪小,我对旧居没有一点印象,也不认得其他的住客。
回到金宝之后,我重临那间旧屋,终于看到了以前我们一家人共同生活的地方,我的人生就是在这里开始。木屋已经空置了,也不知道谁是屋主,如果父亲还在世的话,也许我们一直都会住在那里。
 
这里是建筑中央的天井,住客洗菜洗衣的地方。
当年置放碗碟的橱柜还是存留在原有的位置。

现在谭富牙科已经结业,万能万字票租用了整间店铺。

(6) 三年在安顺的生活



1963年马来西亚成立,导致我国和印尼的对抗,在东马两国边界出现了一些冲突,西马沿海一些地区也有很多印尼人强行登岸,国内气氛紧张,据说随时可能发生战争。
当年我在念二年级,学校有进行防空的避难演习,一听到急促的钟声,我们就立刻依照老师的指示,跑去篱笆分散蹲下,我们就好像当作是一场游戏。
过了几天,在家里看到有军机在上空飞过,以为真的要打仗了,心里觉得非常恐慌,结果虚惊一场。
1964年,我国举行全国大选,乡村里到处都挂满印上帆船的海报,那是联盟的标志。反对党是社阵的牛头标志,以及另外一名独立人士的剪刀标志,海报数量很少。
有两位联盟的助选人沿户拜票,他们代表执政党,不过没有像现在国阵候选人那样,进入乡区大派糖米油盐。
大人只获得一张传单,他们教导姑妈和其他人,到时在帆船旁边的格子画一个X。我得到两粒酸柑糖,当然很高兴,还希望其他政党也会派人来。
他们说不久的将来,政府会在路口安装一支电杆,晚上亮了灯外面就没有那么黑暗。我们不懂得政治,后来却懂得那是一个骗话。
大选的结果是联盟赢了,东姑阿都拉曼继续担任首相,我们生活如故。
学校的门口,有一个小摊档,放学的时候,学生们蜂拥前往,购买各种零食和冰水,档主忙得不可开交。
很多学生围着玩Tikam,那是一种抽签游戏,付了五分钱就可以撕下一张密封的纸条,打开之后,根据里面的图样领取奖品,如果只是一个几何图就泡汤了。
那时我已经九岁,档主见我每次都只是旁观,于是建议我帮他的忙,负责收钱和检查,我的酬劳是一杯冰水,或者一支冰淇淋,互助互利,相得益彰。
那一年,姑妈坚持告老还乡,我们哀求她也不肯留下。她说年纪大了,等不及我们长大奉养她,回到故乡有亲人照顾。
姑妈回去唐山之后,我们幸获老村长暂时收留,住在他屋子后院的一间空房。我哥读上午班,我读下午班,这是我第一次自已煮饭,不用煮菜,因为只需要将鸡蛋放进饭煲蒸熟就行了,村长夫妇有时会给我们一些餸菜。
屋子后面有一个果园,那段日子,我几乎每天都吃番石榴和红毛丹。母亲还是居住在胶园的宿舍,每个星期回来见我们一次。这是我人生之中最黯淡的日子,就那样度过了两个月,终于等到年底放假,我再次跟随母亲在胶园生活。
每当我对生活感到不满的时候,会想起老师的一些话,他说比起那些失去双亲的孤儿我好得多,至少还有家人,比起那些身体残缺的孩子我好得多,至少我能健康的成长,比起那些饿到皮包骨的非洲儿童我好得多,至少我还有饭有粥吃,想到这一点,心里就没有那么难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