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5年开学前夕,我和哥哥被送回金宝,暂居在堂叔婶家中,那年我升读培元小学四年级。此时,母亲已不再割胶,改行做女佣。
过去几年,我几度迁徙,先后住过新村、菜园和不同的胶园。这一次重返故土,住进市镇中心,我展开了另一段新生活,并在这里度过了七年时光,直到念中四时才搬往鸿展园。
金宝大街两旁,每排建筑约有十间店铺,我所住的戏院街店屋之一,楼下前座由“谭富牙科”和“人人布庄”分占,目前是“万能万字票”的营业地点。
沿街商铺由左至右依次是:利仙冷藏、新光五金、霸打鞋店、刘耀洋货、荣生洋货、华生洋货、余仁生药行、德兴瓷器及华丽布庄。如今,除了老字号“余仁生”,其余商号早已消失在时光中。
这些两层高的店屋空间宽敞,楼下前座为商铺,后座和整层楼上则为住家。我们这一座共有八户人家,一些租户甚至全家挤在一间房中。房与房之间以木板相隔,且上方空空的,说话稍大声点,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每天傍晚,出门工作的大人纷纷回家,整栋店屋聚集了五十余人,可说是人满为患。人多房少,有些家中男丁只能把帆布床摆放在楼梯口或走廊上过夜。
每户家庭的孩子都不少。我长大之后曾想过:在这么拥挤的环境里,大人们究竟是如何创造出这么多生命的?
厨房是共用的,楼上楼下各一处,每户人家都有自家的碗橱和柴炉。整栋屋子却只设有一间浴室和厕所。每天傍晚开始,洗澡的人龙排得长长的。年长者只要拎着一桶热水便可优先洗澡。几乎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,浴室都不曾空过。
烧柴煮食的烟火长期熏黑了墙壁。若楼上的住户想用水,但水压不足,便会大喊要楼下暂时关掉水龙头,这种情景,连邵氏电影《七十二家房客》里也有展现。
天井是每户人家日常梳洗之处,常年潮湿,长满青苔。由于堂婶是这座屋子的包租婆,我的工作之一就是每星期清刷天井地面。
那年代的厕所没有抽水系统,晚上粪桶几乎都会满溢。半夜里,倒粪工人推着车在后巷作业,边干边骂,声音此起彼落。
我上小学时,常和邻家小孩集体洗澡,为了避开拥挤的厕所,我们大多选择在傍晚之后到黑巷边的沟渠“解决”个人问题。
那几年,几乎每天下午后院都有赌博活动。新年时赌钱,中秋节赌蜡烛,平日则赌“公仔纸”和玻璃珠,连左邻右舍的孩子也常加入。这种环境让我从小便学会各种扑克牌玩法。
金宝是我出生的地方,父亲去世后,我们一家才被迫离开。我们原本居住在东兴桥头右侧约四百米的废矿地一带,住的是木屋。年纪尚小的我,对旧居毫无印象,也不认得当年邻居。
重返金宝后,我特地探访了旧屋遗址。看见那间空置的木屋,心中五味杂陈,那里正是我生命开始的地方。屋子虽已残破不堪,也无人居住,更不知屋主是谁。但我常想,如果父亲尚在,也许我们至今仍住在那里,生活会不会是另一种模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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