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文字记录了自己的成长过程和人生经历,尽管我的人生平凡无奇,没有伟大的事业,也没有恢弘的经历,但其中的一些生活片段,却是我心中难以磨灭的记忆。在他人眼中,这些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,但对我而言,它们承载着深远的意义。每当回忆往事时,我的思绪便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当时的情景之中,内心深处的感情也随之触动。我希望通过这些文字,与朋友们分享那些年的集体记忆。

2021年5月18日星期二

(10)高原上的青春与花季


 

在金马崙高原的那些年,我结识了几位知心好友。万州是老板的小弟,也与我住在同一层楼,我们每天在同一个地区收菜。他性格豪爽,对我十分照顾,感情逐渐深厚。

福兴是一位菜农,从父亲留下的一小块园地开始,靠着勤劳与毅力,开荒扩种,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。他是我最谈得来的朋友,直到今天,我们依然保持联系。

周末若没下山,日子常显无聊,有时甚至感到郁闷。幸好有几位好友相伴,生活并不孤单。最初那几年,我们在高原上四处游走;后来,周末常会结伴去怡保,离开金马崙前,还一起到过槟城、太平和云顶。

偶尔,山下的朋友也会骑着电单车上来探望我。高原气候凉爽宜人,是个绝佳的旅游地。我总盼望他们能抽空上来吹吹风,点燃我对生活的热情。

朋友来了,除了参观几个著名景点,我还会带他们到菜园走走,让他们亲身感受农友的日常生活。我们也曾在柑树下边采边吃,这种体验,可不是普通游客能享受的。

那个年代,放眼望去,菜园满眼青绿,从山上俯瞰,景色宜人,令人心旷神怡。如今却到处都是盖上塑胶布的菜棚,那种天然的美感早已不复存在。

在山上工作了几年后,我的生活圈逐渐扩大,认识了不少朋友,男女皆有。异性朋友多是菜园、蔬果摊和花圃的员工,她们的出现,为我平淡空虚的日子添上了一抹亮色。

那时我姐姐在新加坡工作,送我一台相机。多亏她,我才能把青春岁月中的点滴一一记录。多年以后,每每翻看那些泛黄的照片,往事便如潮水般涌来。

七十年代末,金马崙开始出现大批花圃。许多菜农改种花卉,也有花农扩大种植规模。他们开辟新地,搭木架、盖塑料棚,建起大片花圃。

花卉售价固定,不像蔬菜那样被批发商压价。尽管花的生长期较长,但市场需求大,收入稳定,吸引不少人投入。最常见的种类是菊花,初期多销往本地与新加坡,后来也出口至日本和其他国家。

种花需投入大量资金,必须大规模种植才能有经济效益。搭棚、设置喷水系统、灯照电费、肥料农药与人工,都是主要成本。

花圃需要大量人手,从采摘、包装到运送,都要在极短时间内完成。工人大多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小镇女孩,初中毕业便辍学,无一技之长,于是选择进工厂或到高原工作。

我那时还年轻,晚间出现在女工宿舍大厅时颇受欢迎。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,总能轻易激发欢乐的火花。在那样融洽的氛围里,我时常有种飘飘然的错觉,仿佛自己是一只在花丛间飞舞的蝴蝶。

那时我才二十出头,内心充满轻狂不羁,总觉得青春无限,任我逍遥,从未想过在这个年纪成家立业。

我也明白自己不过是高原上的过客,不愿让情感成为束缚。有了这样的心态,许多遇见终究只是镜花水月,难以开花结果。

 













2021年5月16日星期日

(9)山路惊魂夜


 

有一次,像往常一样,我乘坐菜车回去金马崙,由于当天罗里在车厂进行维修,延误了出发的时间,傍晚才离开吉隆坡。

司机在美罗打油的时候换班,先前驾驶的那位同事,爬到前座上面的箱格子里睡觉,我则是倚靠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休息。

罗里两边没有车门,开车之后,我在外侧扣上铁链。上山的时候,我会穿上外套,然后将左边的通风处扣上帆布,避免山风着凉。

在金马崙工作了几年,我已经很熟悉这段路,如果是白天,我望出去就知道大概到了什么地方。

罗里载着将近两百包鸡粪,远超限定的重量,司机踏足油门在斜坡上行驶,擎发出咆哮的声响,但是它的速度还是很缓慢

车灯照亮前方的路面,两边则是一片漆黑,晚上来往的车辆都很少,在路途中,我一直处于半醒半睡的状态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忽然间,出现一阵嘈杂的声响,罗里经过一连串的震荡停顿下来,我被惊醒后,发觉座位稍微倾斜。

握住驾驶盘的司机,大声催促我下车,我赶紧打开帆布和铁链拾级而下,过后两个司机也从同一个出口跳下来。

当时周围黑漆漆,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,直到我双脚踏上马路,再走几步,才清楚原来罗里已经偏离了车道。

过了不久,有一辆轿车经过,司机看到我们的状况,即刻停下车来,他的车灯照亮了现场。

我看到停在路肩上的罗里有点倾斜,背景漆黑一望无际,当我发现山壁在自己的身后,顿时感觉到脊背发凉,因为路肩的旁边就是陡峭的悬崖,实在太惊险了!我估计这个地点离开冷力大约五英里。

原来司机驾驶的时候打瞌睡,罗里经过一小段直路,慢慢的越过对面方向的车道,继续往前行驶,在接近拐弯处,车轮辗上路肩,也撞倒了路边的一块石碑。

由于司机打盹没有踩踏油门,罗里在上坡路逐渐失去冲力,车头被前面几棵树干阻挡着,车底卡在突起的路肩,导致车辆停顿,此时,右边的前轮已经悬空了。

第二天,老板安排了一辆重型吊车,用钢缆将罗里拖回马路。当时我也在现场,站在山边往下望,山谷很深,只能看到树冠,我不禁透了一口气。

如果当时罗里没有停下来,我们三个人恐怕生命不保。那位司机很内疚,不过,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,我们也没有责怪他,大家都认为,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

也许当天他太累了,因为下午修车的时候等了很久,天气炎热,也没有适当的地方休息。

往后的日子,每次我经过那个地方,都会多看一眼。甚至离开金马崙多年之后,上去旅游路过时,我都会想起这件惊险的往事。


2021年5月14日星期五

(8)蔬菜批发市场


当年,吉隆坡的大巴刹坐落在怡保律,也就是现在的布特拉世界贸易中心(PWTC)所在地。这里曾是全国最重要的蔬菜批发市场,建筑内聚集了上百家批发商,每天清晨人声鼎沸、车水马龙。

凌晨五点,大巴刹便已开始营业。菜贩们从这里批发新鲜蔬菜,再分送至吉隆坡各个角落。等到早上九点,档口便开始清理,批发商准备结账,街道上也逐渐恢复平静。

当时,雪兰莪州各地的菜贩多数通过中间商,从吉隆坡取得蔬菜供应。至于霹雳州,则以怡保的大巴刹为中心,统筹整个区域的菜市。

金宝、安顺、丹绒马林等地的中间商,多半自己驾着小货车,直接上金马崙向菜农收购新鲜蔬菜。而如新山、关丹、大山脚等地,则是每天由一辆大罗里专门送菜过去。

大巴刹本身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,帮派势力错综复杂。有一次,一名司机在大巴刹被两名私会党徒索取几十令吉的“保护费”。我们向某位菜商反映后,钱虽然被退了回来,但这件事让我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威压。

那时候还没有南北大道,从冷力到吉隆坡得花上整整四个小时。每辆菜车配有两名司机,轮班开车。他们通常会在打巴添油、换班,换下的司机则爬上驾驶座上的箱格小睡。

从万桡通往吉隆坡,必须穿过邓普乐公园的山路,那是一段弯曲狭窄的单行道。菜车在长坡上缓慢爬行,常常造成后方车辆长龙。一旦遇上故障更是棘手。有一次,我们同行的罗里在此爆胎,车子严重倾斜,只能先卸下一部分货物才能换胎。那地方狭小,我们也下车帮忙,整整折腾了几个小时,严重塞车,行程被耽误了四个多小时。

每天下午五点多,来自金马崙的菜车陆续抵达大巴刹卸货。几个年轻小伙轮流把一箩箩蔬菜推到不同批发商的档口。与此同时,批发商也把前一日的账单交给司机带回公司。

之后,司机再把罗里开到养鸡场,装上袋装鸡粪作为回程的货物。等他们吃过晚饭、在饭店冲凉后,才重新上路。经过打巴时,再把新的竹箩叠好放入车斗,通常回到冷力已是凌晨一两点。

星期日是批发市场的休息日,星期六不收菜。星期五晚上,司机会在吉隆坡过夜。如果我想进城,就搭这一趟车同行。

吃过晚餐后,大家结伴去看电影。那时在吉隆坡看过的卖座片包括《半斤八两》《大白鲨》《金刚》《周末狂欢》《醉拳》等,都是那个时代的代表作。

我们住在巴刹附近一家廉价旅店,很多菜车司机都住那里。店家特地设一间大房供人聚赌,十几个人围着一桌,赌的是牌九。

我的职责是分派蔬菜给各家批发商。每次来吉隆坡,总有菜商特别热情款待我。当时年纪轻,还没见过世面,一顿丰盛的晚餐便让我受宠若惊。

日后才渐渐明白,这是生意场上的常态。农历新年时,还有人会塞红包给我。他们的目的很简单,就是希望能多分到一些优质菜,尤其是产量稀少的品种。

金马崙的蔬菜买卖机制独特:蔬菜先送至批发商手上,价格由他们定,菜农隔天看到账单后,才知道最终实收多少。虽然价格波动通常不大,但整个制度是否公平,的确存在争议。

不过,它能沿用多年,自有它的合理性。菜商之间也有竞争。如果某家批得太低,我们会提醒他,或者日后少配些菜给他。不然,菜农看到自己的蔬菜卖得比别人低,肯定不满,怨言四起。长期下来,不仅会伤害商誉,也可能流失客户。

 

以前金马崙农民用竹箩盛装蔬菜,现在已经改用纸皮箱。

如今士拉央批发市场的工人几乎全部都是外劳。



2021年5月12日星期三

(7)高原上的慢时光


 

每天清晨,是我一天中最忙碌的时段。中午过后,所有蔬菜都已经装上罗里,我得赶紧把货单准备好交给司机。通常我会跟随菜车返回冷力。等到他们启程之后,我的一天才算真正清闲下来。

冷力是个民风淳朴的小镇,不是旅游景点,也没有什么娱乐设施。人们的闲暇活动,最多就是在茶室里打麻将、喝茶、闲聊。当年的电视节目还只是黑白画面,录像带尚未普及,在这里工作与生活,确实显得有些单调乏味。

阅读报纸成了我每天最主要的消遣,由于实在太无聊,连副刊上的每一篇文章我几乎都认真读过。工作第一年,正值马来西亚与中国建交,国阵成立,并在大选中取得压倒性胜利,报章上铺天盖地都是政治新闻。

国际大事也接连不断:美国总统尼克逊因“水门事件”辞职,接着蒋介石、周恩来、毛泽东相继去世;我国首相敦拉萨也在那个时期离世。这些领导人的谢幕,为世界和各自国家带来了深远的影响,是人们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。

工作几个月后,我买了一台卡式录音机,又在吉隆坡购入许多翻版录音带。那时,旧曲卡带每卷只售 RM1.00,而邓丽君和许冠杰的也不过 RM1.50。如此便宜的价格让我买得非常尽兴。

我的卧室布置得井井有条,墙上贴满画报与自己的创作。在那个小小的私人空间里,我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文艺天地。一边阅读书籍,一边聆听喜爱的歌曲,那是我在冷力生活中最纯粹的享受。

晚上八点多,从怡保返程的罗里抵达,司机会把货单交给我。我先核算车费,等隔天早上再加上新一批货单进行总结。这段时间,有些菜农会聚在办公室闲聊,话题大多围绕蔬菜行情,也有人会谈谈种植经验,偶尔聊到国内外的新闻时事。

之后我们会一起吃宵夜,通常是与老板的弟弟或菜农们同桌。不论何时,大家都不会让我这个“打工仔”出钱,久而久之这也成了默契。于是,在高原的日子里,我几乎花不到钱,只有在金宝或吉隆坡外出时才会消费。

大多数菜农学历不高,普遍只读到小学毕业,便早早投身劳作。在他们眼里,我是个有知识的“高材生”,因此倍受尊重。他们也知道我收入不高,对我格外照顾。

每天的生活,周而复始;每天的工作,也几无变化。我没有明确的追求,也没有远大的梦想。光阴就这样悄然流逝,几年一晃而过。

起初,我觉得这种无牵无挂、无忧无虑的生活还算写意,是一种放松。但日子久了,岁月静好也变得太过平淡,如同一潭死水,毫无波澜。内心开始感到空虚与沉闷。

过于清闲会令人变得慵懒,逐渐磨去原本的锐气与进取心。我那时才二十出头,正值青春年华,却过着一种缓慢而被动的日子。不禁自问:这样的生活,是否在虚度年华?

我曾读过一句禅语:“人生就像一扇门,有人悲观于门内的黑暗,有人却乐观于门内的宁静;有人忧愁于门外的风雨,也有人快乐于门外的自由。”

这句话让我感触良多,不同的人,在同样的处境中,能有截然不同的心态;而即便是同一个人,在人生的不同阶段,也会生出不一样的感悟。

 

在我的房间里,墙壁上挂满画报和我自己的创作

私人空间,任我涂鸦,我抄写徐志摩的诗挂在墙壁上。

飘飘何所似,天地一沙鸥,我当时的心情写照。

一人独处,静美与清灵随之而来,寂寞也温柔。



2021年5月10日星期一

(6)剧毒的农药




 有一次,我经过一个菜园,看到一位菜农正在喷洒农药。我走近一看,忍不住笑出声来,他戴的“口罩”竟然是一块女性用的卫生棉!那情景实在滑稽。

那时的卫生棉是一块厚厚的棉布,两端还有绑绳,没想到他竟将它当作防护工具。说实话,这种材料确实可以阻隔毒雾,也许我们该佩服他临时应变的聪明才智。

在那个年代,为了防治虫害,菜农经常在蔬菜成长过程中喷洒各种农药。可是时间一久,害虫对农药产生抗性,农民便不得不加大剂量,甚至混合多种杀虫剂一同使用,导致收成后的蔬菜农药残留也随之增加。

有些农药只是附着在植物表面,用来对付啃咬叶片的害虫,虽然初期残留量高,但消退得快,可被雨水冲刷和阳光分解;而有些水溶性农药则完全不同,它们能通过气孔、水孔或根部渗入植物体内,均匀分布,任何部位被咬食后都能毒杀害虫,药效持久,残留也较久。据我了解,菜农通常不会在采收前使用这种类型的农药,但如今是否仍如此,就不得而知了。

我记得当年在菜园里闲逛,看到成熟的番茄,总喜欢顺手摘一个下来吃,只是用衣角随便擦一擦就塞进嘴里。后来才知道,农药的毒性相当强,没洗干净的蔬菜根本不能随便入口。从那以后,我再也不敢这样鲁莽了。

我还记得,当时常见的农药有“良力”(Lannate)和“大满罗”(Tamaron),都是剧毒的杀虫剂,后来被明令禁止使用。

除草剂也是常见的剧毒农药,在农舍里随手可得。有些家庭因矛盾激烈,一时想不开竟饮用除草剂轻生,这类悲剧时有所闻,尤其常见于印裔社区,让人唏嘘。

那时很少有菜农使用温室棚架种菜,因为成本过高,只有经营多年、经济宽裕的农民才负担得起这种投资。

如今,许多人开始提倡有机种植和水耕农业,以减少农药的危害。不过,在我们那个年代,还没人听说过这种栽种方式。

农药在农业发展中曾发挥过正面作用,提高了作物产量,但随着使用的频率与剂量不断加大,它们对生态环境也带来了沉重的负担。

例如,在金马崙山区,河流下游住着不少原住民。如果农药残留顺着雨水流入小河,将直接威胁到他们的健康。近年来,政府也开始重视这类问题,加强对河岸农地的监管与限制。

农药有效地减少虫害,特别是那些已被禁用的剧毒农药,往往见效最快。但它们对人体健康的潜在威胁也最为严重。菜农夹在丰收与良知之间,常常陷入两难:该不该偷偷使用,成了一场个人道德与现实利益的拉锯战。

无论如何,作为消费者,煮食蔬菜之前,一定要清洗干净,不管它们来自什么地方。这不仅是对自己负责,也是对整个家庭健康的保障。

 


天气和虫害都会影响到蔬菜的收成

搭棚种菜收获较高,不过成本不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