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文字记录了自己的成长过程和人生经历,尽管我的人生平凡无奇,没有伟大的事业,也没有恢弘的经历,但其中的一些生活片段,却是我心中难以磨灭的记忆。在他人眼中,这些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,但对我而言,它们承载着深远的意义。每当回忆往事时,我的思绪便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当时的情景之中,内心深处的感情也随之触动。我希望通过这些文字,与朋友们分享那些年的集体记忆。

2021年2月28日星期日

(3) 胶园里的经历


 

那时的天总是亮得很慢,每天清晨,我们出发时,四周还笼罩在夜色里。沿着通往胶园的幽径前行,两旁的树林一片漆黑,只有煤油灯在母亲额前微弱地晃动着,像是给黑暗开出一条细细的路。我必须紧紧跟着她的脚步,不敢落后。

风吹过树梢,沙沙作响,有时候,一颗胶籽会从高处坠落,清脆地击打地面。这样的声响在寂静里显得突兀,让我不寒而栗。我不敢多看路边那些模糊的黑影,生怕看到什么不属于人间的东西。但走得多了,也就慢慢习惯了。

母亲曾试图让我留在宿舍,托邻居家一位印度籍妇女照顾。但每次我醒来发现母亲不在,就会大哭不止,闹得人家无法安宁。无奈之下,母亲只好把我带在身边,一起去胶园。

到了胶林,我们先找一块高地,把饭盒和水壶用绳子绑紧,盖上桶盖,藏好。否则附近的猴群一旦发现,整个早餐便会被抢个精光。那时,我的工作是把灯油,俗称“火水”涂在手脚上,以防胶园里嗡嗡作响的蚊子叮咬。那些黑斑蚊个头大、毒性强,若不小心防护,回到家时脸上手上全是红肿的包。那年代也不曾听过什么驱蚊药,靠的都是土办法。

除了蚊子,我们还得提防水蛭。这些黏稠滑腻的生物最喜欢悄悄爬进裤管或鞋子里,等发现时,它们已吸得肚圆如鼓,紧紧咬在大腿内侧。无论拉还是捏,都无法将它弄下。每每拔下那鼓胀的血袋,我都会毛骨悚然。

母亲开始工作前,我会先在每棵胶树前蹲下,把前一天凝结在割痕上的胶丝剥落,装进小桶。这是我年纪小小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事。之后,母亲手起刀落,在树干上削出一道新痕,树皮被轻轻揭开,雪白的胶汁便顺着割口缓缓流入挂在树上的小瓷杯中。就这样,我们一棵接一棵,穿梭在林间重复相同的动作,直到所有胶树都完成割取。

等太阳升起,气温渐热,我们才稍作歇息,吃些简单的早餐,然后依照来时的顺序,将胶汁一一收集。结束工作后,母亲把两桶沉甸甸的胶汁挑在肩上,迈着沉重的脚步前往收胶厂。我提着饭盒、水壶,跟在她身后。有时我们也会在路旁折些野生的巴古菜,带回家炒一顿简单的晚饭。

橡胶公司一般设有自己的收胶厂,胶工可自行将胶汁挑送,有些人用脚车载送,若路途遥远,则由厂方派出吉普车运载。到厂后,工作人员会先测量胶汁的浓度,再称重量,防止有人偷加水混充。工资就按重量计算,一天大约能挣两块多。那时我记得很清楚,一元纸币上印着一艘扬帆的船,像我们在生活浪潮中不断挣扎的小舟。

有一次,我跟着母亲进了工厂,亲眼目睹了制作胶片的全过程,这是许多同龄孩童从未有过的经验。工人们将胶汁倒入长方形的金属箱中,加入胶醋和锌片,等其凝固成型,再用机器搅平压纹,然后挂在竹竿上,送往烟房里熏干。一张张棕褐色、带着淡淡酸味的橡胶片就此诞生。

放工后,胶工还得磨胶刀,洗衣烧饭,预备第二天的工具。而我和村里的小孩们,这时才得空玩耍追逐,在宿舍区跑来跑去,嬉笑不断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平凡却刻骨铭心。胶园里的生活教会了我坚韧,也教会我观察、等待与承担。这些经历,是书本上学不到的宝贵人生课程。自小生活在多族群共处的环境,也让我学会了理解与包容,长大后自然对友族多了几分亲近,少了几分隔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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