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文字记录了自己的成长过程和人生经历,尽管我的人生平凡无奇,没有伟大的事业,也没有恢弘的经历,但其中的一些生活片段,却是我心中难以磨灭的记忆。在他人眼中,这些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,但对我而言,它们承载着深远的意义。每当回忆往事时,我的思绪便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当时的情景之中,内心深处的感情也随之触动。我希望通过这些文字,与朋友们分享那些年的集体记忆。

2021年2月20日星期六

(2) 胶园宿舍

 



在那个年代,大型橡胶园多由外国资本控制,他们需要大量劳力,于是在各地设立了宿舍,供工人栖身。三大民族的劳工聚集其中,印度人尤为众多。他们大多没有受过教育,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。

我的母亲就是在那个环境里谋生的一员。她经由一位华人工头招募,成了他手下的胶工,由他安排工作地点。那时我才五六岁,便跟着母亲在不同胶园间辗转,住过许多园坵宿舍。

相比哥哥姐姐,我是幸运的。他们被寄养在他人家中,一个月才能与我们团聚一两次。而我始终在母亲的身边,即便生活颠沛流离,却始终不缺她的呵护。

我清楚记得我们曾住进一个偏远的胶园宿舍,那里远离大路。若要出行,得搭乘安顺开往金宝的巴士,在途中下车后再走上近一小时的黄泥路。若运气好,偶尔能搭上顺风车,但多数时候,我们只能一步步踩着泥泞前行。晴天尘土飞扬,行人如在雾中;雨天则狂风暴雨,衣衫尽湿,鞋子陷入泥地,举步维艰。

还有一次,我们居住的宿舍在霹雳河对岸。每次回家,必须从安顺市区的码头搭乘摩多船横渡大河。那船摇摇晃晃,超载时更是惊心动魄,水花不断扑进来,河面近得似乎触手可及。每当坐船,我都紧张得不敢出声,深怕一不小心就落入水中。

宿舍的环境简陋,大多没有电。夜晚来临后,家家户户仅点燃一盏小油灯。屋外一片幽暗,我每次出门小便都要战胜心中的恐惧。公厕肮脏难闻,很多人干脆在附近的沟渠或胶林中解决。我渐渐习惯了这份粗陋,就连宿舍地上满是印度工人吐出来的槟榔渣,狗猫粪便四处可见,也不再觉得特别恶心。

对于胶工来说,最怕的莫过于下雨。割胶的工资按所收胶汁的重量计算,没有底薪,雨天无法工作,便等于零收入。而每年落叶季节,橡胶树停止分泌胶汁,割胶工作也随之中断。那段时间特别难熬,幸而母亲经验丰富,工头常安排她前往老树多的胶园,虽然产量低微,至少还能挣点生活费,勉强维持一家生计。

我们每天凌晨五点起床,母亲轻声唤醒我。她会准备好割胶刀、胶摺、毛巾、饭盒和水壶,一一放入桶中,再点燃一盏煤油灯,用布绑在额头,挑着两个桶,牵着我,一同走进清冷的清晨,奔赴胶林。

割胶必须在天亮前开始。那时气温低,树身湿润,胶汁分泌最多。阳光一晒,胶汁就会凝结,失去价值。通常每位胶工都会被分配两段地,因为橡胶树并不能天天采割。母亲不会骑脚踏车,因此总是被分配到靠近收胶厂的地段,然而即便如此,我们仍需步行一个小时才能抵达目的地。

那段时光是辛苦的,却也是深刻的。母亲的身影,总是在微弱灯光下坚定地前行,而我,则在她的背影中学会了承受、懂得了生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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